今年2月11日是我国《汉语拼音方案》颁布50周年纪念日,据报道过去50年来,中国已有约10亿人学习并基本掌握汉语拼音。海外学习汉语人数已经达到4000多万,汉语拼音成为海外汉语教学的重要方式。在2月11日那天,中央电视台《新闻联播》罕有地在节目中播出短评说,在新的历史时期,进一步促进汉语拼音的学习和使用,对于提高国家文化软实力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。 汉语拼音功渐显其软实力的功夫有目共睹,但是汉语拼音和任何人、任何事物一样也不是完美无缺的,也有一根软肋。我曾写过一篇汉语拼音字母X是海外华人永远的尴尬的文章,描述了因为姓名中带有拼音字母X给海外华人带来的不便,但那基本上是调侃和搞笑,我要说的软肋还不是字母X,其实也不是任何一个汉语拼音字母,而是某些特定汉字的拼音规则,这还要从我上小学时的亲身经历说起。 记得班上我的邻座一位小朋友姓纪,他不是个笨小孩,汉语拼音的声母、韵母很快就记了个滚瓜烂熟,但是却有一个心理障碍,见到为汉字注音的声母韵母组合却无论如何拼不出来。举例来说他的姓“纪”字,拼音是jì,这个小朋友知道声母j念“基”,韵母i念“义”(四声),但是却不会将jì拼出“纪”的音来。为了帮助纪小朋友,我动脑筋想出了一个办法。你看见pīn 不是不会念吗,不要紧,p你知道念“泼”,“in”念“音”也知道,那就把“泼”和“音”连起来念,一开始较慢,听上去还是“泼—音—”,但是逐渐加快速度念这两个音,越来越快,最后念到高潮时就出来了“拼”的音了。这是lz特有的拼音方法,纪小朋友照此办理,果然奏效,自己拿jì练习:“基”“义”,“基—义—”,逐步加快,最后成功地拼出“纪”字的发音。这个方法相当管用,直到有一天纪小朋友看见“刘少奇一类政治骗子大肆鼓吹”这句话的“肆”字不认识,查字典拼音是sì,于是按照lz拼音法开始念:“斯”“义”,“斯—义—”,逐渐加大力度和速度,“斯—义—”“斯—义—”““斯义”“ “斯义”…..却无论如何拼不出这个字音来。纪小朋友很无奈也很郁闷地跑来问我,这个sì到底怎么拼。我不假思索,s—ì—“肆”。我可以正确地拼出这个“肆”字来是因为我本来就认识这个字。实际上,汉语拼音中的韵母i实际上承担了两个接近但不同的音,一个是“基”字韵母中的“一”音,另一个就是“思”字中韵母的发音。 所以,对当年我的小同学来说,还有千千万万的正在学习中文的外国人来说,sī拼出“思”来有几分怪异。jī拼出“机”的声音来很合理,因为“j”(基)、“i”(一)拼出来就是“机”,但是sī拼出“思”的音来就不那么理直气壮了,甚至有点不可思议。其实,要是按照汉语拼音s和i的发音,sī应该是接近英语的see(看),或者法语的si(如果)的发音,而汉语里没有这个see的音。我常见到初学中文的外国人,大都按照拼音把“思”念成see,很难纠正,因为那是汉语拼音的正宗发音。汉语拼音sī的窘境与我前面提到过的拼音字母x的尴尬不是同一类问题,后者是一个定义问题,在我们这里x就是读“西”,不是“思”、“克思”,外国人只要把x当成一个特有的汉语音就可以了。而sī的症结是,正是因为遵循了汉语拼音的规则,sī才应该发成英语see的音,而不是汉字“思”的标准音。所以我说汉语拼音有软肋,就是这个sī,类似的音还有shi, ci,chi,zi, zhi等。 那么,可不可以认为汉语拼音si的问题是汉语本身发音规律的问题,而不是拼音系统的问题呢?我认为答案是否定的,汉语拼音只能适应汉字的发音规律,而不应该让汉字反过来适应拼音,这有点“事实与理论不符,改变事实”的意味。事实上,在“汉语拼音之父”周有光先生参与制定并促成现代汉语拼音方案之前,中国也是有拼音系统的。1951年毛泽东曾表示“文字必须改革,必须走世界文字共同的拼音方向”,但究竟采用哪种拼音方案,成为争论焦点,一时间各种拼音方案层出不穷。最初,毛泽东主张的“民族形式”占上风,同时存在的意见还有苏联代表提出的“斯拉夫字母方案”,部分学者坚持的“拉丁字母方案”,以及民间自创的字母方案。据说当时社会上存在的拼音方案共有1000多种。转折发生在1955年的全国文字改革会议前后。当会议开到一半时,正在复旦大学教书的经济学教授周有光,被点名调到北京。会上及会后有关场合,他“侃侃而谈,论证严密”,最终说服了相关领导人,拉丁字母化的拼音方案被确定下来。1956年2月12日,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发表《汉语拼音方案(草案)》,公开征求意见。1957年11月1日,国务院通过《汉语拼音方案(草案)》。 毛泽东主张的“民族形式”拼音应该就是已经在中国通行近40年的“注音字母”方案。 这套方案拟订于1913年,共设37个字母,全部从古代汉字中选取部分笔画充当。1918年,该方案由北洋政府教育部正式公布实施,至1957年在大陆废止,但直到现在台湾和海外的一些华人学校还在使用。在注音字母中,“思”这个音并不是用s和i拼出来的,而是直接使用了对应汉语拼音s的符号ㄙ。同理,汉语拼音的shi, ci,chi,zi, zhi也分别用符号ㄕ、ㄘ、ㄔ、ㄗ、ㄓ来表示。换句话说,在注音符号中,这些音是用单独的符号来表示的,因为不涉及拼音,所以就不会有把“思”(si)念成see的困惑了。台湾当局自2002年起推行“通用拼音”,特别定义了一个“零韵”-ih,用来拼写类似“思”字中的韵母发音,与“基”字中的韵母i发音不同,一定程度上解决了汉语拼音i字音混淆问题。 巧的是,日语拼音的“罗马字”也有与汉语拼音类似的尴尬。在日语中也有与汉字“思”相同的发音,比如日本人喜欢吃的“寿司”,其中的“寿”字要是用汉字拼读就是“思”的音,“寿司”在日语中用罗马字母标记为sushi。对于熟悉英语拼音规则的外国人来说,见到su绝不会念出“思”的音,也不会念出see的音,而是按照英语规则念成类似汉语“苏”的音,好在日语的罗马拼音shi与英语shi的发音类似(都是“师一”连读的音),所以西方人念sushi会念错前一半,把原本读音是“思”的su念成“苏”。要是中国人见到日语sushi就更麻烦了,前半部su按照汉语拼音规则念“苏”这个错误与西方人无异,后半部shi按照汉语拼音规则读“师”,所以中国人按拼音念日语的sushi比西方人还多错一半,都是拼音那条软肋惹得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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